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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、长白山神的红绳

康熙二十五年的冬月初，长白山脉的雪下得正紧，杨木沟的炊烟刚冒头就被寒风撕成了碎絮。老杨头蹲在灶台前添柴，火光映着他鬓角的白霜，锅里煮着的猪肉酸菜发出 "咕嘟" 声，混着屋外的风雪声，像首没谱的曲子。

"爹，红布够不够？" 二小子杨冬生抱着捆红绸进来，鼻尖冻得通红。翌日是衰老杨春生娶媳妇的日子，新娘是山外柳河村的李秀莲，据说生得像长白山的雪莲花，手巧得能绣出会飞的海东青。

老杨头往灶里塞了块松木，松油遇火 "噼啪" 响："够，当年你娘绣嫁妆剩下的，埋在炕洞里防潮，取出来还鲜亮着呢。" 他说的 "娘"，是早逝的媳妇，二十年前在山坳里捡了只受伤的白狐，没几天就咽了气，临终前攥着老杨头的手说："咱家东说念主欠狐仙的，夙夜要还，仅仅别让孩子吃苦......"

这话像根刺，扎了老杨头二十年。他总以为家里有双眼睛在看着，尤其是雪夜，常听见房檐下有细碎的响动，排闼一看，只须串梅花状的脚印，从窗根蔓延到深山里 —— 那是白狐的脚印，可杨木沟的狐狸，从来王人是灰毛的。

婚典前一天，柳河村来送亲的骑兵在山口迷了路。赶车的老把式说，明明看着杨木沟的意见走，却绕回了三说念弯，雪地里倏得冒出个穿红衣的小姐，笑着指了条歧路，等骑兵跟上，小姐早没了影，只须棵老松树上，挂着条红绸，恰是李秀莲嫁妆里的喜带。

"是山神爷在牵线呢。" 村里的张瞽者摸着髯毛笑，他年青时在山神庙当过庙祝，说长白山神管着山里的姻缘，红绸子是他老东说念主家系的红绳，"该成的亲，雪埋不住，山挡不了。"

二、火炕上的布帘影

大婚今日，杨木沟的男女老幼王人挤到了老杨家。三间土壤房被热气熏得冒白汽，东西屋的南北炕铺着新苇席，炕梢堆着红被子，被角绣的并头莲在火光里像活了似的。

老杨头的炕在东屋南头，挨着北炕的布帘 —— 那布帘是媳妇当年织的，蓝底白花，上头绣着只狐狸，眼睛用的是紫晶石碎屑，夜里会泛微光。按规矩，娶妻头晚，新东说念主睡东屋北炕，老杨头带着二小子睡南炕，中间拉着布帘，隔出两个寰宇。

酒喝到三更，老杨头醉得直打晃，被杨冬生扶上南炕。西屋的喧闹还没散，东屋的烛火却 "噗" 地跳了下，布帘上的狐狸影子倏得拉长，爪子搭在了帘杆上。杨冬生揉了揉眼睛，影子又变回原样，只须紫晶石眼睛亮了亮，像谁眨了下眼。

后深夜，李秀莲被尿憋醒。她刚嫁过来，认生，不敢唤醒春生，披了件棉袄就往屋外跑。院心的雪没到膝盖，蟾光把雪地照得发白，她看见柴房门口蹲着只白狐，正盯着她看，眼睛红得像炭火。

"呀！" 她吓得后退，白狐却 "嗖" 地窜进柴房，尾巴扫过门框，沾了片雪落在她鞋上。等她颤颤巍巍跑回东屋，脑子早被冻得发懵，摸着黑盛开布帘，只以为南炕照拂，一头钻进被窝 —— 她记混了南北炕，把南炕当成了北炕。

被窝里的东说念主带着酒气，翻身抱住了她。李秀莲酡颜心跳，以为是春生，闭着眼不敢动，只以为对方的手比春生轻佻些，带着股松木味 —— 那是杨冬生白昼劈柴沾的。布帘上的狐狸影子动了动，紫晶石眼睛闪了三下，像在数着什么。

三、晨雪惊变

天蒙蒙亮时，老杨头被冻醒了。他翻了个身，胳背肘撞到个软乎乎的东西，睁眼一看，魂差点飞了 —— 炕那头，李秀莲正瑟索在杨冬生怀里，红棉袄敞着怀，暴露内部的绿肚兜，而我方的大犬子杨春生，正站在北炕边，掀着布帘，脸白得像纸。

"作歹啊！" 老杨头一嗓子劈开了晨雾，抡起拳头往我方胸口砸，"我对不住你娘，对不住李家小姐......"

李秀莲惊醒，见我方搂着的是小叔子，"哇" 地哭出声，持过被子蒙住头，指缝里漏出的哭声比屋外的寒风还惨。杨冬生也懵了，光着膀子就往地上跪，膝盖砸在青砖上 "咚咚" 响："爹，我啥王人没干...... 的确，我醉得像滩泥......"

杨春生没言语，仅仅死死盯着布帘。那蓝底白花的帘布上，狐狸影子正俯首舔爪子，紫晶石眼睛亮得精明。他倏得念念起小技艺，娘抱着他说："这狐狸是山神派来的，能辨善恶，定姻缘......"

"哥，你打我吧！" 杨冬生往春生跟前爬，春生却后退一步，喉结滚了滚："不怪你。" 他看向李秀莲，"妹子，是哥没照拂好你......"

这时，张瞽者拄脱手杖排闼进来，身上落满雪。他没看炕上的乱劲，平直走到布帘前，摸了摸狐狸的眼睛："紫晶发烫，是山神动了手。" 他说，昨晚雪地里的红衣小姐，是长白山神的侍女，那只白狐，是山神的坐骑，"它引着李小姐走错炕，不是错，是缘。"

老杨头呆住了："啥缘？这丢东说念主的缘？" 张瞽者敲脱手杖笑："二十年前，你媳妇救的白狐，是山神的宠物。它欠杨家一条命，要保杨家子孙兴旺 —— 春人命里该娶河对岸的王家女，冬生和李小姐，本便是山神系好的红绳，仅仅被东说念主间的规矩缠错了。"

四、白狐引路

这事在杨木沟炸了锅。有东说念主说李家小姐不检点，有东说念主说杨家风水不好，连张瞽者王人被骂 "弄神弄鬼"。可奇怪的是，没过三天，柳河村传来音书：李秀莲原来定过一门亲，男方在迎亲路上掉冰洞窟里淹死了，那日子，恰是杨春生原定娶亲的前一天。

"你看，" 张瞽者在老杨头家喝着热茶，"那男的是山精变的，念念抢李小姐，山神不搭理，才让白狐搅了局。" 他指着窗外，"冬生前天劈柴，斧头掉脚上，愣是没出血，不是白狐护着是啥？"

杨春生听了这话，打理了个牵扯就往外走。老杨头拉着他问去哪，他说："山神要我往西走，去边疆找因缘。" 临走前，他给李秀莲磕了个头："妹子，以后你便是我弟妇，杨家对不住你，我在外头挣了钱，全给你和冬生盖新址。"

李秀莲红着眼圈，从怀里掏出个荷包："哥，这是我绣的吉利符，你带着。" 荷包上绣的不是花鸟，是只白狐，眼睛用的是她陪嫁的珍珠，在阳光下闪着光。

杨冬生留了下来。他不再像当年那样毛躁，每天随着老杨头下地、打猎，夜里就坐在炕头，听李秀莲讲柳河村的事。有回他去山里套野猪，撞见那只白狐，狐狸叼着他的裤脚往山坳里走，竟在雪下面刨出个地窖，内部藏着半窖食粮 —— 那是前几年山匪藏的，够杨家吃三年。

开春时，李秀莲的肚子饱读了起来。村里的蜚短流长倏得没了，因为张瞽者说，这孩子是山神送的，来日能当大官。老杨头摸着布帘上的狐狸，总以为那紫晶石眼睛在笑，夜里常听见房檐下有爪子挠木头的声，排闼一看，雪地里准有串红果，是山里最很是的托盘果，甜得能醉倒东说念主。

五、红绸绕梁

五年后，杨春生的确从西边回想了。他在边疆投了军，随着康熙爷打噶尔丹，立了军功，官至千总，娶了个懂兵法的王家女，带回的嫁妆里，有面铜镜，照东说念主时能看见镜底趴着只白狐。

杨冬生和李秀莲在杨木沟盖了新址，火炕比老房的宽三尺，布帘换了新的，照旧蓝底白花，上头的狐狸抱着个胖娃娃，紫晶石眼睛在夜里亮得像灯笼。他们的犬子杨念狐，三岁就能认山里的草药，五岁时随着白狐进深山，竟背回了株千年东说念主参，卖的钱修了村里的学堂。

老杨头成了村里的老伟人。他常坐在学堂门口，给孩子们讲当年的事："不是通盘错王人是错，雪下大了，路会迷，但狐狸知说念哪条说念能到家。" 孩子们问狐狸在哪，他就指指南方的长白山："在山神爷跟前呢，看着咱杨家的烟囱冒烟呢。"

有年冬天，柳河村遭了雪灾，杨冬生带着村民去救灾，发现被埋的屋子前，王人有串白狐脚印，引着东说念主们往安全的地点走。李秀莲绣了百只白狐荷包，分发给灾民，说："这是山神的真谛，咱山里东说念主，得相互帮忙。"

张瞽者临终前，把老杨头叫到跟前，塞给他块狐狸时事的玉佩："山神说，杨家的缘，要传三辈。三辈后，玉佩会我方飞走，去找下一个该遇着的东说念主。"

六、雪帘依旧

乾隆十年的冬月初，杨念狐娶媳妇，照旧在老杨家的东屋。南北炕的布帘，仍是传到了第三代，蓝底上的白花褪成了淡青，可狐狸眼睛的紫晶石，依旧亮得精明。

新婚夜，新娘起夜，刚走到门口，就见柴房门口蹲着只白狐，尾巴上沾着红绸。她没怕，反而笑了，随着狐狸绕到西屋 —— 那儿的火炕更照拂，她的新郎正打着呼噜，身边放着个绣着白狐的荷包。

第二天一早，杨念狐挠着头跟爹说："昨儿个梗概睡错炕了......" 杨冬生拍着他的肩笑："没错，是狐狸引你去的。" 他盛开东屋的布帘，老杨头的遗像前，那只狐狸玉佩正泛着柔光，窗外的雪地里，串梅花脚印从窗根一直蔓延到长白山的意见，像条看不见的红绳，一头拴着杨家的火炕，一头拴着山神爷的衣袖。

自后，杨木沟的老东说念主王人说，雪下得最大的夜里，若是在老杨家的窗外听，能听见布帘背面有言语声，像一男一女在笑，还有只狐狸 "吱吱" 叫。有东说念主说那是杨冬生和李秀莲，有东说念主说那是长白山神和他的侍女，还有东说念主说，那是通盘 "错" 过的因缘，在火炕上的暖光里，终于找着了对的地点。

而那说念蓝底白花的布帘，直到民国年间还挂在杨家的东屋。日军进山时，念念拆了老房当据点，刚遭受布帘，就见只白狐从帘后窜出，引着他们往冰崖上跑，整队东说念主马王人摔进了冰缝。村民们说，那是山神爷在护着杨家，护着那些看似错了，实则藏着善意的因缘 —— 就像冬夜的火炕，看着挤，却照拂，能把风雪王人挡在帘外。

作家：朔方 原名 刘长生 从小疼爱笔墨的他九游体育app娱乐，曾在媒体作念记者十余年。新闻、演义、故事、诗歌等作品在国内报刊发表。声明：文中东说念主物属假名、图片与著作本色无关。本文为作家授权刊发，如转载，请筹谋咱们。